［出嫁之前］（十三）
「我不相信！」這是我在錯愕與震驚下，深呼吸好幾口氣，稍微穩住心神後，才有辦法逼自己吐出的唯一一句話。
「妳不相信？」姐姐的眼神輕佻，似是早已算計好我所有的反應。她停頓了一下，又繼續道：「反正我該說的、不該說的都說了，信不信由妳。我只是可憐妳在出嫁之前還要受到這種屈辱，才大發慈悲地告訴妳，讓妳還有機會拯救妳的人生。如果妳不領情，我也沒有關係。」
「妳到底想怎樣？撒這種謊妳不怕下地獄嗎？」我已憤怒到口不擇言，全身肌肉因繃緊而顫抖著，我必須要握緊拳頭，才有辦法克制住自己不出拳打她。
「小妹妹，要跟我鬥，妳還嫩著呢！我跟妳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，我要睡了，妳回去吧，門記得幫我帶上。」對比我的激動，姐姐的態度更顯輕鬆自若，好像我只是一個舞台劇演員，正在演出一場她期待已久的經典好戲。
無地自容的我，似是被姐姐的魔法操控般，乖乖轉頭離去，走時還不忘替她關上房門。
我唯一的倔強，是我因過度衝擊，來不及流出的淚水，幸好，我還沒在她面前哭。
但才過一秒，淚就無止無盡地源源傾出。
原來我的尊嚴只能堅持一秒，而我的愛情，也隨之潰堤。
我的臉上爬滿鼻涕與淚水，就像被大雨侵蝕過一般滿目瘡痍，帶著這樣的面容，我無法面對未婚夫，更無法面對其他家人，我只想逃，逃得越遠越好，反正這裡也不是我的家。
我步履蹣跚地走進後院，把頭埋進雙膝間，蹲在地上，盡量不發出聲音地哭了一陣，直到憤恨、嫉怨的情緒，稍微隨著淚水流走之後，才扭開牆上的水龍頭，整理整理我憔悴的面容。
就算要走，我也要走得有尊嚴，即便我滿地的心碎刺傷了腳根，也要堅強挺過。
我在房門口遇見未婚夫，他一把拉住我就說：「剛剛去哪了？媽說妳去給姐姐送藥，我去姐姐房間找妳，她說妳早就走了。」
見我不說話，未婚夫又繼續道：「怎麼了？怎麼不說話？頭也不抬一下。」他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，想看清楚我的表情，我倔強地一扭頭，眼睛怎麼也不肯望向他。
他被我搞得莫名其妙，倒有點怒了道：「妳是怎麼回事？跑不見人影就算了，現在還跟我鬧脾氣，到底想怎樣？」
我並不理會他，徑自推開房門，就往裡走，然後直接打開衣櫥，開始收拾行李。
他見狀，走近我身邊道：「妳這是在幹嘛？」
在他咄咄逼人的質問下，我也有點急火攻心了，抬頭回嘴道：「你剛剛去姐姐房間，應該不是去找我吧？」
「我不是去找妳，那我找誰？」他疑問。
「你根本就是去找姐姐的，你們之間的骯髒事，她都跟我說了，你不用再演戲了。」我怒道。
「妳到底在說什麼？我跟她之間清清白白的，是那一件事骯髒了？」聽見我直白的話語，他的口氣也開始壞起來。
「你別以為我都不知道，你前天晚上沒有回來，是去找她！」我吼著。
「妳那麼兇幹嘛？前天晚上我帶她看完螢火蟲之後，沒回房裡是因為妳在鬧彆扭。我也有脾氣，難道我不能一個人冷靜一下，調適心情嗎？」我聽得出來他的聲音已稍有怒意，但仍舊忍著不爆發。
我站起身子，與他對視著道：「你在她房裡調適心情，應該是熱情如火，怎麼能冷靜得下來？難怪後來姐姐沒出來吃早餐，你還要讓她多睡點，因為你知道她很累！」
「我那天晚上睡在客廳，妳是那隻眼睛看到我睡她房裡了？」未婚夫依然在忍著怒氣。
「是她告訴我的，難道你心愛的姐姐會說謊嗎？」我質疑道。
「我明明就睡在客廳，她也知道，她幹嘛要跟妳說我睡她房裡？妳有必要為了我跟她的過去，講話這麼尖酸刻薄嗎？」他終於爆炸了。
「我就是小氣、我就是在意，我就是看不慣她在這裡，處處跟我搶我的東西，連你家的小狗都比較喜歡她！」
「她跟妳搶什麼了？妳不要因為我跟她的過去，就懷疑東、懷疑西，我早就對她沒感覺了，妳要我講幾次才相信？」
我走近他的書桌，打開那個裝滿他和她回憶的抽屜，大力地把裡頭的東西全甩到地上，邊說：「這些是什麼？如果你現在對她沒感覺，你留著這些東西幹嘛？」
「這都是多久以前的東西了？我從來就也懶得整理，妳要我可以通通丟掉。」
「反正現在姐姐在這裡，你也不需要這些屈辱的舊回憶了，你終於可以完全擁有她了，不是嗎？」我譏諷道。
「妳夠了沒？一直諷刺我跟她的過去，妳很開心嗎？誰沒有過去？難道妳在跟我在一起之前，沒跟別人交往過嗎？」
聽見他逐漸尖銳的語氣，我也不甘示弱地大聲喊道：「可是我沒有愛他們像你愛她那麼多！」
聽見我的嘶吼，未婚夫沈默了，凝結的空氣，讓我更清晰地聽見心碎的聲音，而且是兩顆心。
未婚夫選擇在這個時刻噤聲，讓我更加失望、難過，因為那表示，他真的很愛過她。
眼眶再度泛滿滾燙熱液，除了心痛之外，我的眼睛也好痛，我無法抵禦心臟缺失的痛苦，萎頓地縮起身子蹲下來。
未婚夫看我這樣，也軟了下來，跟我一起蹲下，抱住我說：「妳不要哭了好不好，我不喜歡看妳難過，我那天真的睡在客廳，我現在對她也沒有一點感覺，妳相信我好不好？」
嚎啕大哭了一陣，我有點醒了，我抬起淚眼問他：「那有人能証明你那天睡客廳嗎？」
聽見我的問題，未婚夫有點愣住，但還是語氣艱難地回：「那天我跟她在院子聊天聊到半夜，只有她知道我睡客廳⋯」
「夠了！」我即刻打斷他道：「我累了，我不想再和她打仗了。現在不是她走，就是我走，你自己斟酌！」
「我怎麼可能趕她走，妳這不是讓我為難嗎？」
我站起來，邊說：「沒關係，你捨不得，那我走！今晚，麻煩你再去睡沒有人看見的客廳！」
他抬頭看我，露出疑惑、憤怒、難過⋯各式各樣的表情閃過他的臉龐，然後似是下定決心般，他忽然站起來，俯視著我，冷冷地問：「妳就是不相信我，是嗎？」
我直直地望著他，在他眼裡我看見我無比憔悴的臉容，就像個為愛癡狂的瘋女人一般，我居然變成這副德性？原來這就是幸福被榨乾的樣子。
然後，我說：「我明天就回溫哥華。」
未婚夫甩門離開，把我與他撒滿地的回憶留在一起；這一夜，我沒有哭，因為淚早已流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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